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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大學錄取中考慮族裔因素的平權運動（affirmative action，簡稱AA）違背了保障平等權利的憲法第14項修正案。這意味著族裔不能再成為高校錄取中的考量因素之一。

近年來，AA在海外華人圈甚至中國境內都成了焦點，最近微博上居然有個熱搜說某美國華裔SAT高分申請6所頂級名校未被錄取，學生哭訴原因是亞裔錄取分數高，如果是黑人早就錄取了。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而最終壓垮AA的兩起訴訟，也與亞裔有關——不能說亞裔主導，但在某個白老頭的導演下，找了一些連名字都沒公開的亞裔演員。保守派訴訟大拿Edward Blum在搞掉了少數族裔的投票保護后，致力于搞掉AA。2013年與2016年，Edward Blum找到了德州一個被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拒了的白人學生，一路打官司到最高法院，聲稱是因為學校錄取考慮了族裔，這個學生受到了反向歧視，因此沒被錄取。

最后，2016年Fisher vs. University of Texas高院判決Fisher（該學生）沒有受到歧視，同時確立了高校錄取中仍然可以使用AA，即可以考慮族裔，但必須是諸多考慮因素之一，且不能是決定性因素——即不能因為是某族裔而錄取，但可以在學習成績、經濟條件、社會階層、課外活動等諸多美國高校錄取考慮的因素中間也加入族裔。

Fisher案失敗后，Edward Blum痛定思痛，認為是演員找錯了，找個流量花怎么能拍出奧斯卡呢。他想到用少數族裔來起訴AA，就更能讓AA反向歧視這個說法被人接受。

于是，Edward Blum搞了一系列面向亞裔的“XX大學不公平”網站，內容大同小異，都是你有沒有因為哈佛的歧視而沒進哈佛，你有沒有因為耶魯的歧視而沒進耶魯，等等一大堆網站。通過這些網站招募，建立了一個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的組織，為匿名的亞裔學生（之前Fisher是實名控告，SFFA變成了匿名）控告美國高校AA是逆向歧視，最后到高院的是控告哈佛和北卡。哈佛名堂響，所以在華人圈甚至國內，這個案子就被稱為哈佛案。

在哈佛案（北卡華人看不上，一般在中文互聯網里都被忽略了）的上訴過程中，中文社交網站上充斥著各種極具誤導性甚至錯誤的說法，比如上述提到的錄取分數線。美國高校錄取壓根就沒有錄取分數線，而且美國高校入學時參考的標準測試SAT和高考完全是不同的設計思路，沒有所謂的每一分都能決定學生水平高低的作用（高考是否有此作用值得懷疑，但在大學錄取中確實這樣用了）。

當然，如今AA倒臺，華人圈也不必再擔心之前廣為流傳的哈佛為了招黑人、拉美裔，不招華人孩子的“苛政”。

不過，這些華人的孩子能否考上哈佛，仍然不好說，因為2022年的哈佛本科錄取族裔調查里，亞裔占比18.1%，非裔僅10.7%[1]。

指望減少非裔的錄取人數來增加亞裔甚至僅僅是華裔的人數，未免想象力過于豐富。

喬治敦大學專門就亞裔的錄取做過研究，發現完全采考試成績做錄取，對于美國最“挑剔”的頂尖大學來說，亞裔錄取比例只會從12%增加到14%[2]：

注意這都不是僅排除AA，是只考慮成績。即使沒有AA，課外活動、社會經濟階層、校友關系等等仍然能被考慮，實際變化很可能比喬治敦大學的模擬還要小。

華人中普遍流傳的另一種偏見是要是按成績算，美國高校里很多黑人根本進不了。可實際上如果搞唯分數論，美國頂尖學府中21%的亞裔學生不會被錄取。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雖然亞裔平均分更高，但亞裔無論什么成績都更傾向于報考頂尖學府，這導致僅看成績，頂尖學府錄取的學生中40%的亞裔SAT成績排在錄取者的后25%。

既然說到SAT成績了，就不得不指出受高考影響，華人對SAT分數的誤解。像哈佛案里讓華人極為激動的一個數據：2000-2018年哈佛錄取的亞裔學生SAT分數比黑人高了110分。

這也是華人中普遍的亞裔錄取分數線、黑人錄取分數線由來。實際上上述數據里亞裔學生的平均分1534對應了所有參加SAT考試的前1%，而黑人學生的1424分對應了所有受試者的前7%[3]。是否前7%就是不優秀，就不該被哈佛錄取？

SAT不是高考，不是那種每一分都拿來區分的。很遺憾，雖然自AA出現后，哈佛等美國精英高校里亞裔學生越來越多，華人中很多人對這種基本的美國教育概念仍搞不清楚。

像被一票中文自媒體稱贊為勇敢的，痛斥學校歧視，自己SAT分數很高仍被多所名校拒絕的華人學生，SAT分數1590（滿分1600），其中數學滿分，高中GPA是4.65。

真要追究分數高低，哈佛2019年的3萬5千名申請人中，有2700人有SAT語言滿分，3700人數學滿分，GPA滿分8000人，而哈佛的錄取名額僅有1600[4]。

要哭訴自己SAT很高，數學滿分，GPA很高，卻被名校據了，這位華人學生可能得去排隊，而且還會排在比較后面的位置。

其實哈佛等頂尖高校錄取人數相對申請人數那是極少，必然導致大量非常優秀的學生仍然落榜——當然，沒被錄取立刻歸咎于自己不是黑人，受到了歧視，懷揣這種想法的學生是否真的優秀，可能值得商榷。

我們不能忘了教育是培養人的，高等教育不該僅僅是招募所謂最好的學生，更該考慮如何能給學生最大的發展。再優秀的高中畢業生，進大學時往往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學校錄取時應該要考慮最后為這些孩子營造出了什么樣的環境。

中文輿論將哈佛等美國高校對入學新生背景多樣化的追求視為拼命想多招幾個黑人學生，這種言論充滿了歧視，也忽視了教育的本質。大學的教育不只是XX名校的金字招牌，也不只是名牌教授的課程，周圍的同學也是學生成長時潛移默化的影響因素。多樣化的學生群體背景有著積極的教育意義，這一點不應被忽視。

最近也是中國高考錄取分數線公布的時候，不同省區的分數線差異之大引來很多爭議。可是當我們都在討論XX省太卷了，XX市分數那么低就能上好學校不公平時，大學教育乃至教育本身的意義是否被忽略了？

不同省分數線差異巨大，是否反映了多種教育資源的分布不均？基礎教育薄弱可能導致分數線低，高等教育資源缺乏也可能導致分數線偏高。這些是否是更為重要的教育議題？而每年吃瓜群眾喜聞樂見的北大清華搶狀元大戲，表面看個個精英的頂級學府，在如此努力篩“好學生”的同時，是否把自己校園搞得過于同質化？能否讓學生有一個真正良好的教育氛圍？讓學生走出校門時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而不僅僅拿到了XX大學的文憑，因此是精英。

一方面，我們中國人有很強的教育傳統，認為教育很重要性。另一方面，中國人談論教育，常常局限于哪個學校的招牌更亮。讀了北大的覺得北大是第一，讀了清華的覺得清華是第一，讀了北大清華以外的學校，搞不好有十幾所都認為是讀了全國排名第三的學校。

但這是真正的教育嗎？教育應該是讓人發展，不是把人局限住。當中文輿論想當然地大談什么黑人錄取分數線更低，哈佛有專門給黑人的名額時，表現出來的不是對更優質教育的追求，而是被粗淺的名牌主義束縛的認知。

稍微查一下美國高校AA的歷史就會知道1978年美國高院的判例明確禁止了族裔配額。而2003年的判例又進一步限制，明確族裔只能是諸多考慮因素之一，不能有某個族裔加分的族裔分，且族裔不能是讓某個學生錄取的決定因素。

也就是說，假如哈佛錄取了一名黑人學生，黑人這個族裔身份，只會是哈佛考慮錄取時諸多因素——成績、課外活動、特長、校友關系、社會階層等等各種因素里的其中一個，黑人這個身份還不能是決定這個人被錄取的關鍵因素。

需要注意美國高院審哈佛案不是審事實，而是審法律。即審AA是否與憲法有沖突，而不是審哈佛有沒有歧視亞裔。審事實在聯邦下級法院就完成了，當時明確哈佛的招生符合以往AA的規定（族裔是諸多因素之一，且非決定因素），且沒有構成對亞裔的逆向歧視[5]。

我們可以按高校執行AA的要求倒推：一個學生被錄取有多個因素可以供學校考量，這里面明確被法律禁止成為決定性因素的只有族裔。也就是說有學生完全可以只是因為籃球打得好，甚至是因為家里是校友被哈佛錄取，唯獨沒有人可以因為僅僅是某族裔被錄取。

這樣的例子還真在華人圈發生過。2017年，一位名叫趙雨思（不是趙露思，別搞混了）的中國女孩收到了斯坦福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位女孩后來直播過自己的學習經驗，總結下來是自己家境平平，全憑努力才有收獲。

可在2019年，美國司法部公布了震驚全美的高校錄取舞弊案，起訴至少50名涉案校方、家長及中間人，趙雨思一家就涉及其中。原來趙雨思是以帆船運動員的身份被錄取，可實際上她不是帆船運動員——甚至直播時也沒說自己玩帆船。帆船運動員是她的家人給了中介William Rick Singer（已判刑）650萬美元，Singer再賄賂斯坦福帆船隊教練后獲得的。

有趣的是，似乎沒有華人痛斥帆船運動員擠占了本該屬于自己的名校名額——盡管人家可能真的只是因為帆船被錄取。甚至當這帆船運動員原來只是金錢運動員時，也沒有哪位華人家長或斯坦福落榜生出來哭訴、痛斥逆向歧視。反倒是明明不可能僅因為膚色被錄取的黑人學生，總被作為華人上哈佛難的理由。這之間的反差，恰好說明了美國距離AA所追求的族裔平權還有多遠，以及一些人認為是過去式的種族偏見仍有多普遍。

只是AA消失后，華人孩子考不上哈佛就再也不能埋怨是黑人孩子搶了自己的名額。不知未來考不上哈佛的華人孩子及其家長該如何解釋？不過至少在今晚，海外華人自媒體圈可以人均哈佛常春藤。

亞裔有著重視教育的傳統，但教育不應該僅僅是分數，也不應該僅僅是考上某所名校。很多優秀的學子都會符合哈佛的“標準”，但在有限的名額下，即使很優秀也未必能進哈佛，有沒有AA都會如此。可這不意味著這些孩子就沒有機會獲得一個良好的教育，有一個美好的人生。

參考資料：

https://features.thecrimson.com/2018/freshman-survey/makeup/

https://cew.georgetown.edu/cew-reports/selectivebias/

https://blog.prepscholar.com/sat-percentiles-high-precision-2016

https://www.nbcnews.com/news/asian-america/vocal-asian-american-minority-railing-affirmative-action-rcna55082

https://www.npr.org/2022/10/31/1131789230/supreme-court-affirmative-action-harvard-unc

https://finance.sina.com.cn/chanjing/gsnews/2019-05-03/doc-ihvhiewr967253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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