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同學們找李德仁院士(中)簽名。 資料照片
同學們珍藏的帶有院士簽名的課本。 資料照片
2013年，張祖勛、李德仁、寧津生、陳俊勇(從左至右)4位院士合影。 資料照片
人物名片
“測繪學概論”，是武漢大學測繪學院歷屆本科新生的基礎課。這門課始自1997年9月，20多年來，寧津生、李德仁、陳俊勇、劉經南、張祖勛、龔健雅、李建成等7位院士先后加入教學團隊。院士們不僅在自己的研究領域做出卓越成就，還用淵博知識、開闊眼界、對測繪專業(yè)的深刻見解，激發(fā)一代代學子對測繪學的熱愛，獻身祖國測繪事業(yè)。
“有幸與院士們面對面，能確定自己的理想規(guī)劃，甚至改變人生的軌跡”
——2021級學生夏雨
2021年12月31日，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雙院士”李德仁迎來了82歲生日。這一年他最開心的事兒，不是主持完成的“天空地遙感數(shù)據(jù)高精度智能處理關鍵技術及應用”項目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而是教師節(jié)當天在本科生講臺上度過……
當天下午，李德仁院士正準備開講“測繪學概論”；對他來說，這只是幾十年教學生涯中的普通一課。誰知，臺下200多名大一新生一起唱起了《感恩的心》，并向院士獻上一束鮮花，李德仁院士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師給學生上課，不是應該的嗎？”
“測繪學概論”這門課，由武漢大學6位院士于1997年9月聯(lián)合推出，是面向大一新生的基礎課，20多年來一直延續(xù)至今，被大家稱為“最奢侈基礎課”。2021級的第一課由李德仁院士開講，從數(shù)字地球，智慧地球，再到測繪學的應用領域；從汶川地震到莫高窟保護，從災區(qū)救援到文化傳承……2021級學生郭子琦說：“李院士將我們的視野拉到了測繪學應用的最前沿，激發(fā)起我對科學的極大興趣。”
激發(fā)學生對測繪學的興趣，正是已故院士寧津生提議開設這門課的初衷。在當年新入學的本科生里，“很少有人第一志愿報測繪專業(yè)；進來讀的，又有些同學強烈要求轉專業(yè)。”1996年，寧津生提議由校內幾位院士一起為大一新生開設一門基礎課，講清楚測繪遙感對國家發(fā)展的意義、學科前景和未來出路，吸引更多本科生愛上這個當時的“冷門專業(yè)”。第二年，“測繪學概論”正式開課。寧津生、李德仁、陳俊勇、劉經南、張祖勛、龔健雅等6位院士先后加入教學團隊。2019年，寧津生院士的博士生、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建成也接棒加入。
院士講基礎課，魅力不一般。張祖勛院士上課充滿趣味：為了講解現(xiàn)代測繪技術的發(fā)展，他把無人機帶進教室；劉經南院士上課從我國衛(wèi)星測量發(fā)展史講到人類的定位基因，又講到北斗精確測量，學生們聽得過癮；龔健雅院士每年秋季學期開課前，都要組織新生座談交流，回答同學們的種種疑惑。如今，這門“院士課”堂堂爆滿，選課和旁聽的學生范圍已擴大到校外。“‘測繪學概論’是一門獨特而珍貴的課程。在這里，有幸與院士們面對面，能確定自己的理想規(guī)劃，甚至改變人生的軌跡。”2021級學生夏雨說。
“測繪學院有這樣的傳統(tǒng)，我的導師寧津生院士，85歲時還在給學生上課。我們覺得，既要做好研究，也要抓緊教學。”李建成院士說，無論是擔任武漢測繪科技大學(后并入武漢大學)校長，還是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寧津生先生始終站在教學工作第一線，他曾說“自己首先是一名教師，然后才是校長”。
“在世界導航領域，我們雖起步晚，但已實現(xiàn)了從跟跑、并跑到領跑的跨越”
——劉經南院士
在“測繪學概論”的課堂上，院士們常常提及自己讀書時的老師。當年，那些我國現(xiàn)代測繪學的名家也都親自為本科生授課。1955年，國家將同濟大學、天津大學、南京工學院、青島工學院、華南工學院5所院校的測量專業(yè)集中，匯集大部分測繪專家和師資，創(chuàng)建武漢測量制圖學院，后更名為武漢測繪學院、武漢測繪科技大學，2000年并入武漢大學。
88歲的陳俊勇院士就是1956年隨天津大學天文大地測量系來到武漢，據(jù)他回憶：當時一邊讀書，一邊還參加學校基建，修操場、造房子。1960年，陳俊勇大學畢業(yè)，留校任助教，開啟鐘情一生的測繪事業(yè)。1975年1月，陳俊勇?lián)沃榉甯叱逃嬎憬M組長，帶領珠峰高程計算組夜以繼日，精確地完成了令世人矚目的珠峰高程計算工作。
“珠峰高程測量的成果讓中國引以為榮，但高程測量中的野外作業(yè)人員最苦、最累、最危險。”陳俊勇回憶：就在這次珠峰高程測量中，一名測量隊副隊長在登山途中墜崖犧牲，一名測量隊員在高達7000余米進行重力測量作業(yè)時，不幸凍壞雙腿而截肢，“他們都是英雄……”
院士們不僅是測繪學科歷史的書寫者，更是科研報國的踐行者。
1985年，攝影測量與遙感學家李德仁婉拒了德國和美國科研院所的邀請，從德國學成回國。李德仁說：“科學要為祖國服務。”從提出測繪界的“李德仁方法”，到解決了誤差可區(qū)分性這一測量學的百年難題，再到研制我國“航天—航空—地面”3S集成的測繪遙感系列裝備，李德仁用一項項創(chuàng)新成果，引領中國測繪學科穩(wěn)健前行……
然而，在科研的路上李德仁心里也曾有一塊解不開的疙瘩：在一次救援中，李德仁意識到定位的重要性。從此，加快國內衛(wèi)星組網，實現(xiàn)我國對地觀測數(shù)據(jù)自主，就成為他心中的頭等大事。2017年九寨溝地震時，李德仁僅用4個小時就完成了災區(qū)遙感數(shù)據(jù)分析，給救援隊伍的科學部署指明方向；2020年初，得知火神山、雷神山醫(yī)院開建，李德仁迅速牽頭成立工作組，利用航天遙感技術，每日更新醫(yī)院建設的遙感衛(wèi)星影像，讓全世界見證了中國速度。
武漢大學測繪學科的每一位院士都有著打破壟斷、填補空白、創(chuàng)造多個第一的舉世成就。劉經南院士是我國衛(wèi)星導航技術領域的學科帶頭人，也是我國衛(wèi)星導航定位工程應用領域的開拓者。20世紀90年代，他帶領團隊參與北斗項目科研攻關；2005年，劉經南團隊研制出我國首個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衛(wèi)星導航數(shù)據(jù)精密處理軟件系統(tǒng)，在國際上首次實現(xiàn)四大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北斗/GPS/GLONASS/GALILEO)聯(lián)合精密定軌。
“在世界導航領域，我們雖起步晚，但已實現(xiàn)了從跟跑、并跑到領跑的跨越。”劉經南院士說。
自中國北斗一號系統(tǒng)從無到有，再到北斗二號系統(tǒng)向亞太地區(qū)提供服務，如今北斗三號成功進入太空，追“星”五十余載，2021年1月，劉經南院士將其獲得的2019年度湖北省科技突出貢獻獎獎金200萬元悉數(shù)捐出，支持武漢大學教育事業(yè)發(fā)展。
“要以老師為榜樣，扎扎實實為國家做一些有用的工作”
——張祖勛院士的學生胡翔云
數(shù)十年來，武漢測量制圖學院歷經撤銷、復建、更名、合并，但傳承的情懷和理想沒有變過。“武大測繪學科多年來蓬勃發(fā)展，靠的就是傳承的力量。這種傳承是理念、風范等深層次傳統(tǒng)的延續(xù)。”2017年，張祖勛院士向遙感信息工程學院捐贈100萬元，設立“教書育人獎”，以鼓勵傳承優(yōu)良教風。
張祖勛院士早年求學時，學校匯集了全國測繪界的精英；前輩們的言傳身教成為他一生進取的動力源泉。張院士至今都十分感念恩師王之卓。他回憶：“先生只批評過我一次：當時，他督促我編寫一個程序，我因為不擅長，一直以忙為借口拖延。幾次之后，他嚴厲批評我：人不怕慢，就怕停!”
在上世紀80年代，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影像必須存儲在膠片上面，但王之卓先生卻提出了攝影的全數(shù)字化，顛覆了當時傳統(tǒng)的理念和認識。作為王先生的助手，張祖勛克服理論空白、設備簡陋、資金短缺等重重困難，積極開展科研，從1978年到1992年，整整14年，從零開始走到了數(shù)字化影像測繪的國際先進水平，填補了國內相關領域空白，1993年全數(shù)字自動化測圖科技成果榮獲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并受到國際同行刮目相看。
2007年6月，張祖勛院士70歲之際，來賓和師生向他祝壽時，他首先向自己的導師王之卓院士的銅像敬獻花籃，表達對恩師的崇敬和懷念。
這種師承的精神深深感染和鼓舞著一代又一代學子。龔健雅院士1988年到丹麥留學。因科研業(yè)績顯著，好幾個機構向他發(fā)出留任邀請。那時，龔健雅收到李德仁的來信：“我正在看歐洲杯足球賽，各國的球員都是回祖國參加比賽的，你也回國來‘參賽’吧。”1990年10月，龔健雅選擇從丹麥回國。2010年，張祖勛院士的學生胡翔云也回國加入張祖勛團隊。胡翔云說：“我是在老師的感召下回國的，要以老師為榜樣，扎扎實實為國家做一些有用的工作……”
《 人民日報 》( 2022年04月14日 07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