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網·海報新聞記者 沙斯媛 楊童童 濟南報道
每年三四月份是教師招聘的“黃金時期”，又一大撥在校大學生走進了考場，邁上了教師編考試的征途。
近年來，我國教師職業吸引力明顯增強。2021年，一組來自教育部的數據顯示報考教師資格證書人數2019年比2018年增長38.5%。人數持續走高，反映出的是教師這個行業吸引力的增加。
職業發展、社會地位和收入水平等因素疊加，成為吸引大學生進入教育行業的重要原因。麥可思公司發布的《2020年中國大學生就業報告》顯示，2019屆本科畢業生就業比例最大的行業類是“教育業”。而在教育業，其中公立學校的在編教師仍是大多數考生奮力沖擊的第一賽道。很多地區數十人競爭一個崗位，已經變得常態化。
對于大多數年輕人來說，“上岸”之路充滿魅力，同時也充滿挑戰。努力、焦慮、糾結、欣喜、猶豫……年輕人們在這條路上輾轉著尋求夢想與現實的平衡。
非編教師：退出激烈競爭，不論考編與否我現在都是一名教師
“我決定以后不再考編了?！?022 年 3 月的一天，王羽在手機上敲下這幾個字。在此之前，她已經考了五年的教師編?！?007年畢業，2017年走上漫漫考編路?！蓖跤鸢庵割^算，考試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她也不記得究竟有多少回了。
說起最初考編的原因，王羽直言在經歷了幾份工作后，決定選擇一份熱愛且穩定的工作。“我喜歡孩子，也想當老師?！表樌斏辖處煹乃季幾匀欢坏乇惶嵘先粘?。
“考編這件事，一開始只有我的父母、對象知道，他們都挺支持?！蓖跤鹪诮邮懿稍L時表示親人們的支持給了她勇氣，但對她而言，最難的部分是自身精力達不到，沒辦法長時間專心復習。“我現在是一名非編教師，每天下班回家后要先批改作業、備課、寫教案，然后再聽網課自學?！?/p>
王羽的教案
“很多時候孩子隔一會兒就跑過來一趟，不停地喊媽媽，要么拿小手拽我衣角，要么小臉使勁兒往我眼前湊?！蓖跤鹪谀托恼疹櫤煤⒆忧榫w后，再次進入學習狀態往往沒那么容易?！昂貌蝗菀装押⒆雍逅?，我想再學一會時就感覺精力確實不夠用了，上了一天班太累了，很困?！蓖跤鹫f，有次她趴在電腦桌前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一點了，網課早已播完，電腦自動進入休眠狀態，四下靜悄悄的，手腕處被筆記本硌出了一個印子。
“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家庭，考編真的很難，生活的瑣碎、學習習慣的改變、記憶力的降低、工作的壓力，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方面都難?！本駥用娴膬群?，讓她倍感焦慮。
今年，王羽決定放下執念，擺脫焦慮情緒?！拔蚁脒^好當下，做好眼前事，上好每堂課，安安心心當好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論考編與否，我現在都是一名人民教師，不是嗎？”說到這里，王羽釋懷地笑了。
王羽收到的鮮花
下班回家時，王羽看到小區的花開了
師范生：在“上岸”路上的堅定與猶豫
22時，也是畢曉下班的時間。作為一名公立高中的在編教師，學生晚自習結束后，畢曉還要處理與學生和家長交流的各項事宜、準備明天的課程內容……忙完一天的工作，已經到了該睡覺的時間。
6年前，22 歲的畢曉考上了某師范大學的學科教育（地理）碩士研究生，從入學這一刻起，她的學習和生活便與“教師”“編制”捆綁在一起。那時她對于這些詞匯還沒有非常清晰的認識，但作為一名師范生，她的“本能”告訴自己，今后自己也必將一門心思撲在考編上?！皩τ谖覀儙煼秾I來說，這是100%的最佳選擇。雖然大家開始準備考試的時間有早有晚，但努力的方向都是一樣的。”
畢曉是專業型碩士，她從研二開學時正式進入備考的學習狀態?！拔腋芏嗤瑢W一樣都買了培訓課程。當時筆試的網課一般是 1000 元左右，學完后覺得還是物有所值的。只要自己定力夠強，安心跟著網課走，把知識系統地過一遍，對考試還是很有幫助的?！?/p>
畢曉坦言，準備筆試的過程就是日復一日地學習，盡可能把知識掌握得更全面。純粹的學習給她帶來了很多快樂，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心理狀態是比較穩定的。真正令她感到情緒波動甚至焦慮的，是筆試分數公布后準備復試的那段時間?！肮P試過了，但我不是第一名，這樣進面試就覺得壓力非常大，害怕臨門一腳沒有打中，功虧一簣。”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與自己紛亂的念頭和情緒“搏斗”。“爸媽當然是更希望我能考上編制的，他們說這次不行就明年再考。雖然我覺得去私立學校工作可能會有些不穩定，但當時我還是下定決心，考不上編制就去私立學校工作?！钡拇_，畢曉知道自己并不是沒有“退路”，但她還是非常害怕最終自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走到了應試最后關頭的巨大壓力、家長對自己無條件的支持與理解、其他同學獲得的或好或壞的結果……內外因素讓她感到幾近“崩潰”?！澳嵌螘r間我經常躲起來偷偷地哭，平時只要一聽到周圍人提及‘考編’‘教師 ’這樣的敏感詞匯就會‘上頭’，一股無名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
好在，經過這一年的努力與掙扎，畢曉收獲了一個令自己滿意，甚至是令許多考生十分羨慕的“戰果”——兩個不同城市的教師編擬錄取通知被她收入囊中?！耙驗槲耶厴I那一年實行的是全省統考，只能報一個地方，我就報了我大學所在城市的一所高中，然后報了家鄉的高層次人才招聘的一所初中，最后都考上了?！?/p>
畢曉的教材
又走到了另一個需要做選擇的十字路口，一邊是回家生活的便利和舒適，另一邊是更適合自己性格的工作內容。留給畢曉糾結和猶豫的時間并不多，在深思熟慮后，她決定選擇現在這所城市的高中?！半x開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肯定是很不舍的，但現在回想當初的選擇并不后悔。雖然高中老師的工作量和壓力確實是比較大的，尤其是帶畢業班，但在這幾年中，我也收獲頗豐。高考對于每一個學生來說都是人生中無比重要的一環，我能夠陪他們走過這一段路，彼此鼓勵、惺惺相惜，這種感情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p>
學生給畢曉的明信片
回頭看時都是經歷，讓自己變得更強
據畢曉粗略估計，她所在的師范學校大約有90%的同學選擇考教師編。本科畢業于山東師范大學的顧夢也不例外。今年25歲的顧夢讀的人力資源管理專業。和許多畢業季的學生一樣，她也曾有過畢業焦慮期。從校園踏入社會，要為自己的未來選擇道路了，這種從天而降的“自由”帶來的無所適從，讓她本能地會望向周圍的人，看看別人都在做什么。而這也使得她在東張西望想抓住每一個機會時有些“自亂陣腳”，最終與教師編“失之交臂”。
早在大三的時候，顧夢就考過了教師資格證，當時她就計劃好了，未來以應屆生的身份繼續考教師編。2019年1月，她花了800元報了一個線上班，換回了一沓沓教輔資料、歷年真題以及APP里幾十節錄播課。整個寒假她就窩在家里認真自學、刷題，一門心思就想考教師編?！皠傞_始我真挺上心的，每天都學習。但是沒想到那一年的招考通告出來得特別晚。我從過年就開始等通告，一直沒出，等到出通告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底了。當時我已經在家坐不住了，因為我身邊的同學都已經開始返校、找工作、面試，我就也跟著回學校了。但是回了學校以后，心就散了，精力也就分散了?！鳖檳艚榻B，那段時間周圍的同學都表現得十分自如，一副很知道“在干什么”或“要干什么”的樣子，突然之間，好像只有自己搖擺不定。結果可想而知，這次的教師編考試以失敗告終。
“其實我從報名的時候就知道考不上了，考試那天我是踩著點進的考場，9點考試，8點半我才打車去考場.司機師傅都替我著急，一直問我‘都這個點了，你不著急嗎？’我那天還忘帶涂卡筆了，走到考場門口才想起來問門衛大爺附近哪有文具店。大爺覺得不可思議，給我從他那兒拿了一只鉛筆，都不一定是2B鉛筆，我就這么帶著進了考場?！鳖檳粽f，考試過程中就意識到自己過不了，所以全程很放松，速速填完了就開始觀察旁邊的人，大家都在冥思苦想、奮筆疾書?！耙粋€月后查成績，沒過也在意料之中，那個時候不難過?！鳖檳粽f完后頓了頓，“但是后面就扛不住了，其實還是比較遺憾的一個事。如果那時候再堅持一個月等公告出來，再堅定一點，不回學校、不受大家的影響、不被焦慮裹挾的話，可能就考上了。”
考教師編失利后，顧夢跑了很多校園招聘，也去了很多公司面試，“大公司人家看不上我，小公司我看不上人家，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焙髞恚龖干狭艘患移髽I的人力資源專員，報道第一天卻被安排去財務幫忙。“開始說就去幫忙三天，后來三天變成一星期，一星期又變成半個月。工作內容很機械，就是掃描單據憑證。”顧夢回憶，自己每天要從一本本賬本里扒拉出來需要的幾張，從紙質版掃成電子版?！皰呙鑳x掃一張，按一下，掃一張，按一下。時間長了，掃描儀會發熱，就不好用了，很容易掃不上?！?/p>
公司承諾的回原崗位時間一變再變，工作內容枯燥機械，加之公司很推崇加班文化，要求大家每天以“開火車”的形式背誦企業文化，沒過半個月顧夢就裸辭了。
辭職后，顧夢決定回家認真準備接下來的事業編考試。老老實實在家學了2個月，第一次事業編考試在10月初，沒過；第二次是10月底市里的統考，這次顧夢報了一個街道辦事處的崗位?！爱敃r九百多人競爭六個崗位，沒想到我考了86分，是筆試第一，比第二高出十幾分。在等待面試的那段時間里，我又去參加了另外兩場筆試。反正等著也是等著，多試幾次，多幾個機會嘛。沒想到又拿到了一個筆試第一，也就有了我現在的這份工作?！?/p>
顧夢的面試通知書
顧夢的備考資料
“現在說起來好像很平靜，但其實從考教師編失敗到實習工作不順，再到居家備考的那段時間我經?？蕖Ｎ覌尡任疫€焦慮，她會把她的焦慮傳染給我?！鳖檳粽f，那時候媽媽天天念叨：“明明讀了個還不錯的大學，怎么就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工作?。俊弊罱箲]的那段時間，她白天都不敢出門，總覺得街上人人都有份正事干，就自己渾渾噩噩，瞎溜達。
“當然，現在回頭看，也要感謝那段時光。做好最壞的打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是每一個考編人都需要端正的心態。希望我的這份經歷也能給所有擇業期猶豫不決的人們一些幫助和啟發，無論你想選擇干哪行，別慌張，篤定些，慢慢來，你想要的可能正在路上。”顧夢如是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王羽、畢曉、顧夢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