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全國兩會到前不久教育部發(fā)布的《關于加強中小學生手機管理工作的通知》《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睡眠管理工作的通知》等文件，學生的課外補習、睡眠不足、手機依賴、閱讀等社會熱點問題一直備受關注。
近日，在第六屆中國教育創(chuàng)新成果公益博覽會新聞發(fā)布會上，北京師范大學劉堅教授、劉紅云教授團隊發(fā)布了《全國首個區(qū)域教育質量健康體檢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報告》涉及了學生手機依賴、課外補習、睡眠不足等多個教育“新痛點”。
據悉，該團隊連續(xù)7年采集了2638所小學、1322所初中和140所高中的數據，并通過一系列數據的分析，對當前區(qū)域教育質量面臨的挑戰(zhàn)進行科學“把脈”，并從教育質量綜合評價的角度，提出一系列統(tǒng)籌推進國家“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所需關注的重要問題。
農村地區(qū)學生手機依賴比例高于城市學生
4月初，河南省信陽市某學校組織學生集體砸手機的視頻在網絡上引發(fā)熱議。視頻里有學生走上升旗臺，拿起小錘子砸壞桌上的手機。面對網友的質疑，該校校長向公眾回應：因為快中考了，有家長管不住自己孩子玩手機，寫了承諾書，允許學校砸手機。
學生“手機依賴癥”成為教育中的“新痛點”。有人質疑，到底該不該為學生配備手機?也有學者建議，禁止學生將手機帶入課堂。
《報告》的一項調查數據直觀地反映了這種“依賴癥”：其中有一所學校近七成的學生有手機依賴或手機依賴傾向。《報告》認為，從整體上看來，中學生手機依賴情況比小學生更嚴重。而團隊歷年的追蹤數據顯示，有手機依賴或傾向的學生比例均呈逐年增加的趨勢。
這背后不僅是校園對學生手機管理不力的問題。《報告》還顯示，子女手機依賴行為的產生受其父母手機依賴行為的影響較大。
為了進一步驗證結果，團隊設計了一組調查問卷。他們向孩子提供了4個選項，選擇“父母為了玩手機，對我急躁甚至訓斥我”“父母由于一直玩手機而不關注我做什么”等內容的學生，手機依賴比例大約是對照組的兩倍。
劉堅發(fā)現，“在調查數據中，有超過一半的學生反映存在‘父母在家里無論走到哪里都要拿著手機’的現象，而家庭手機使用規(guī)則較差的學生手機依賴程度較高。”
家在北京市的芳女士就是一位典型的“手機依賴型”家長。作為一名小學六年級學生的家長，芳女士家里早已習慣不看電視。下班回家，她經常躺在沙發(fā)上，拿著手機看劇或刷抖音。據她觀察，家里小孩也是“機”不離手，常常躲在房間里拿著手機一直打游戲，“怎么管都不聽”。
《報告》分析，父母有手機依賴行為，其子女手機依賴的比例幾乎翻倍;另外，如果教師能更多地關注學生，則會減少學生對手機的依賴。
在學生手機依賴問題上，還存在明顯的城鄉(xiāng)差異。
以小學階段為例，《報告》調查發(fā)現，城市、縣鎮(zhèn)和農村學生擁有手機的比例分別為42%、35%和37%。雖然城市學生手機擁有率高，但農村地區(qū)學生有手機依賴和手機依賴傾向的比例最高，為17%，而城市和縣鎮(zhèn)地區(qū)的這一比例分別為11%和12%。
而在中學階段，即便城市和農村學生手機擁有率相當，但農村地區(qū)中學生有手機依賴和手機依賴傾向的比例依然更高。《報告》調查發(fā)現，超過25%的農村地區(qū)寄宿生認為，自己睡眠不足的原因是“看電視電影、玩手機或網絡游戲等消遣活動”，而這一比例遠高于城市寄宿生。
“農村地區(qū)父母共育的欠缺可能是造成手機依賴情況較為嚴重的原因之一。”劉堅分析，父母共育程度較低的孩子更容易手機依賴。城市父母能做到“養(yǎng)育子女過程中共同合作、與配偶合理分配育兒任務”的比例，均遠遠高于農村地區(qū)的父母。
今年年初，教育部在《關于加強中小學生手機管理工作的通知》中提出，要細化管理措施，有限制地讓學生帶手機入校園。做好家校溝通，學校要將手機管理的有關要求告知學生家長，講清過度使用手機的危害性和加強管理的必要性。要求家長履行教育職責，加強對孩子使用手機的督促管理，形成家校協(xié)同育人合力。
在劉堅看來，在家庭教育中，對孩子的言傳與身教是重要的：從言傳角度出發(fā)，父母應與孩子就手機使用時長、手機使用方式等制訂“家庭手機使用規(guī)則”;從身教角度出發(fā)，父母應認識到，通常若父母自身手機依賴較高，那么其孩子手機依賴程度也高。他建議，“父母自身也應做好表率，養(yǎng)成較好的手機使用習慣”。
補課時間越長學業(yè)成績反而下降
今年全國兩會上，有代表委員關注到，為了“贏在起跑線上”，不少家長給孩子報了大量的課后補習班，導致學生疲于應付、睡眠不足，同時家長也苦不堪言，一些家庭甚至出現了“散盡一半家財報班”的現象。
《報告》顯示，在小學，有22.2%的學生每周至少參加3小時以上的校外補課，而在初中學段，這一比例上升至32.8%，甚至在部分區(qū)縣，每周校外補課6個小時以上學生的比例超過35%。
補習時間越長，對學生的成績提高是否更有益?
劉堅帶領團隊進一步分析發(fā)現，對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來說，參與校外補課反而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每周參與校外補課時間越長，他們的學業(yè)成績出現了不增反降的現象。
劉堅解釋，作業(yè)時間與學業(yè)表現的關系是非線性的，當學生投入過多的時間做作業(yè)時，其學業(yè)進步的程度反而降低了。
以初中階段為例，有34.9%的成績優(yōu)秀初中生每周補課超過3小時。而在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群體中，每周參與校外補課的時間越多，學生內在學習動機和主觀幸福感越低。在成績中等的學生群體中，也是如此。
近日，在教育部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曾表示，要進一步規(guī)范中小學招生入學秩序，堅決剪斷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與校外培訓掛鉤的行為。他認為，“在此基礎上還要做到提高中小學校的教學質量，讓學生在學校學得更好、學得更足，不至于在學校里解決不了學習的問題，還要到校外去搞補償性培訓。”
課外補習和課內作業(yè)是導致學生睡眠不足的最主要原因
《報告》也注意到，“手機依賴癥”、課外補習班泛濫引發(fā)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報告》顯示，小學生睡眠時間達不到國家規(guī)定標準的比例是88.8%，而初中生的這一比例更是高達95.7%，有34.2%的學生每天睡眠時間不足7小時。
團隊成員進一步分析不同區(qū)縣學生睡眠不足的原因，發(fā)現“家長安排的補習”和“學校老師布置的學習任務”是排在前兩位的最主要的原因。
“犧牲睡眠時間不一定能帶來學生學業(yè)水平的提升。”劉堅提醒，“通常我們僅僅關注‘布置作業(yè)’‘補課’所代表的時間投入對學生學業(yè)的作用，而忽略了一些間接因素。如過多布置作業(yè)、過多補課、強調犧牲睡眠時間來學習，事實上對學生的學習動機、學習興趣也會產生負向影響。”
團隊通過更直觀的對比分析發(fā)現，在小學階段每天睡眠時間在9-10小時的學生，根據專業(yè)量尺分數轉化，他們每個學科的平均學業(yè)成績?yōu)?88.2分，而睡眠時間在8小時及以下的學生平均成績下降了66.6分，初中階段數據也有同樣的趨勢。
參照國際同類大規(guī)模測試的分數轉換方式，“這相當于每天少睡1-2個小時的學生，比充足睡眠者少接受約1.7學年的學校教育。”劉堅解釋。
團隊在調研中發(fā)現，不同學年段的學生反映，當自己的睡眠不足時，第二天上課會出現精神疲憊、注意力不集中等現象。
“研究報告表明，通過‘奮戰(zhàn)到半夜’來提高學習成績是得不償失的。”劉堅說。
在前不久舉辦的“世界睡眠日”的一次活動上，中國科學院院士陸林也曾提到青少年的“缺覺”問題。他認為，睡眠不足會影響身體及腦智力的發(fā)育，嚴重的或可影響免疫系統(tǒng)的正常功能。
陸林建議，高中生要睡夠8個小時以上，初中生要睡夠9個小時以上，小學生則要達到10個小時左右睡眠。
近日，教育部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睡眠管理的通知》也提出了明確學生睡眠時間的要求，要統(tǒng)籌安排學校作息時間，防止學業(yè)過重擠占睡眠時間，合理安排學生就寢時間，切實保障學生良好睡眠，促進學生身心健康。
《報告》也在為提升學生的幸福感找方向、找方法。綜合分析了學生睡眠、早餐、體育鍛煉、閱讀習慣及父母對子女生活的關注程度等影響因素后，團隊建議，若能基本保障睡眠、規(guī)律早餐、保證每天體育活動時間、每天閱讀半小時、父母關注子女生活，則有91.5%的小學生和84.1%的中學生會感到“幸福”。而每缺乏其中一項“保障”，中小學生幸福感的比例則下降10%左右。
更多的教育問題還要進行深入研究。
“如今教育質量綜合評價正邁向3.0時代。”劉堅說，勞動教育、班額問題、校園欺凌等社會熱點，已被納入到綜合評價指標體系中，數據結果分析為基礎教育發(fā)展共性問題提供了科學“指揮棒”。
如何用好數據結果，找到教育“新痛點”的有效解決途徑?劉紅云認為，不僅要基于大數據“自下而上”的探索，也應“自上而下”地對教育政策和成長規(guī)律深入分析，建立高效的區(qū)域教育監(jiān)督和反饋機制，完善評價方法，促使問題早日解決。
針對未來的教育質量綜合評價體系發(fā)展趨勢，劉紅云建議，可以利用計算機、移動App等，改進數據收集的方式，還可以嘗試應用多種數據分析和挖掘技術，更深入探討多種因素對學生發(fā)展帶來的復雜影響，進一步挖掘教育問題背后的“冰山”。 (記者 楊潔)
